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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關於愛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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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人鳳身心俱疲。

她對金玉郎,一直就沒放心過。金玉郎從北京要來天津,她不攔著,也不多問,只遠遠的尾隨。跟蹤這種活兒,她是生平第一次幹,幹得又驚又險,有心讓哥哥出馬來幫自己一把,可話到嘴邊又忍了住,因為想看看金玉郎到底要幹什麽,看準了,再對段人龍說。

結果她沒想到金玉郎的動作這樣快,她還沒有看準,他已經開始了總行動。

總行動開始之前,她一直躲在旅館對面的一輛黑汽車裏,汽車早被寒風吹成了冰箱,她這冰箱裏的人也未能幸免、將被凍僵。傲雪是她眼看著離開旅館的,她等了許久,始終不見她回來,便躍躍欲試的想要進去和金玉郎相見,然而未等她下車,一輛汽車停到旅館門前,隨即旅館裏走出了個人,正是金玉郎。

汽車載著金玉郎走了,她按兵不動,等汽車駛出了半條街遠,才悄悄的跟了上。她並不是悍不畏死的女俠,如果早知道自己最後會見識到一場槍戰,她一定提前把段人龍叫上。

金玉郎的所思所想,段人鳳不明白,也顧不上去明白。她沒有回家,直接在英租界皇宮飯店裏開了一間客房。金玉郎也是累,進房之後甚至顧不上脫衣服,先在沙發上癱坐了下來。

段人鳳喝了一氣熱水,然後坐到了他身旁:“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

“也沒怎麽,就是金效坤躲在果家不露面,果剛毅後臺硬,一般人又動不了他,我就想讓傲雪出面,把金效坤釣出來。沒想到傲雪昨晚上去了果家,一去不覆返,陸健兒懷疑這裏頭有問題,怕他倆會連夜私奔,就直接帶人殺過去了。”說到這裏,他向著段人鳳笑了:“到底是將門虎子,比我高明。我還以為陸健兒是小題大做,沒想到他正趕了個巧,要是晚到一步,金效坤就真逃了。”

段人鳳審視著他,心裏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不知道確實是他變得陌生了,還是自己累昏了頭:“你大仇得報,我恭喜你。”

金玉郎微笑著一點頭:“我想,我還是命好。原來爸爸在的時候,有爸爸保護我,爸爸不在了,又來了你們。還有那些得罪過我的壞人——”他的大黑眼珠往上翻,一只手點了另一只手的指頭,像是要思索著清點數目,然而黑眼珠立刻又轉向了前方,他笑瞇瞇的放下了雙手:“也都沒有好下場。”

緊接著,他問段人鳳:“你怎麽知道我在那裏?你跟蹤我了?”

段人鳳點點頭:“對,我跟蹤你了。”

“跟蹤我幹什麽?”

“怕你死。”

金玉郎向她一翹嘴角:“怎麽跟的?我怎麽一點都沒察覺?”

段人鳳,言簡意賅的,講述了自己的跟蹤歷程。她講得簡單,是因為她實在疲憊到了極致,仰起頭向後靠去,她對著天花板眨了眨眼睛,隨即那千斤重的眼皮“唿”的一下子合下來,就再也擡不起了。金玉郎扭頭盯著她,盯了一會兒,他開口問道:“段人鳳,你睡啦?”

他沒有等到她的回答。向她挪了挪,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,又道:“你真涼。”

那臉確實是涼,涼,也光滑細致,手指蹭過面頰,像是蹭過了涼緞子。金玉郎側身面對了她,心中忽然想道:她是可以為我而死的。

非得有為他而死的心意,才能在果剛毅開槍的那一瞬間合身沖上去、抱住他。

“謝謝你。”他繼續低聲說話:“你這麽聰明,這麽美麗,還這麽愛我。你真好。”

然後他湊上前去,把嘴唇貼上她的面頰——先是長久的貼著,後來,他輕輕的吮了一下。

段人鳳沒有脂粉的芬芳,只有雪的氣味,冷而潔凈。他張開雙臂擁抱了她,長長的嘆了一口氣。

段人鳳好睡了一場。

所謂“好睡”也不過是三個多小時的睡眠,但她睡得是如此之沈,抵得過平常三十小時的長眠。睜開眼睛向前看,她看了滿眼煌煌的陽光,心中便想:“大晴天。”

天氣晴朗,被窩也溫暖,她愜意之極,要不是腰間那只手臂忽然動了一下,那她極有可能閉了眼睛再睡一覺。一把抓住了搭在自己腰上的那條胳膊,她隨即猛然向後一轉身,正和金玉郎打了個照面。

她差一點就抽了他一個嘴巴——手都從被窩裏揚起來了,可是忽然又想起金玉郎不是凡夫俗子,他比一般的大姑娘都更冰清玉潔,自己這一巴掌抽下去,非把他打委屈了不可。所以把手縮回來推開了他,她低頭一看,腦子裏“轟”的一聲,感覺自己對他還是得打。不打不行,他把她脫得只剩了一身貼身單衣,他自己則是更不要臉一點,下身只保留了一條褲衩,幾乎就是一絲不掛。

她再怎麽瀟灑,他再怎麽純潔,終究還是一對大男大女,沒有這麽脫了衣服摟著睡的道理。一挺身坐起來,她有點氣急敗壞:“你幹什麽?”

金玉郎睜著眼睛,不知道是剛醒,還是一直沒睡。把下半張臉往被窩裏埋了埋,他眼睛一瞇,顯然是在笑:“你猜。”

段人鳳剛要說話,不料他又補了一句:“我親了你一下,還摸你了。”

然後他也坐了起來:“段人鳳,你說,我們結婚好不好?”

段人鳳目瞪口呆的望著他,一時說不出話。而他見狀,略一思索,作了補充:“結婚,你和我,我們兩個結婚。我是願意的,龍一定也願意,你呢?”

段人鳳一掀棉被下了床,慌裏慌張的找襪子找衣褲,找得頭不擡眼不睜,堅決不看金玉郎:“沒空聽你胡說八道,我走。”

金玉郎知道女子一旦談婚論嫁,就要羞澀,可是沒想到段人鳳未能免俗,竟也王顧左右而言他的要逃。伸腿下床攔在了她面前,他正了正臉色,一把拽住了她手裏的上衣袖子:“誰和你胡說八道了,這事能拿來胡說八道嗎?你停下來,好好的聽我說!”

段人鳳抓著上衣領子:“不用說了,你早告訴過我,你的愛情不值錢。”

“我不是要和你說愛情,我要說的是你喜歡我,龍也喜歡我,我也喜歡你,我今早還專門和你睡了一覺,我從來不和別人一起睡的,我嫌別人臟,可我不嫌你,我願意和你睡,我喜歡和你在一起,我還喜歡親你——”

說到這裏,就在段人鳳羞憤得面紅耳赤之際,他忽然楞住了。段人鳳見他直著眼睛一動不動,又有點慌,扯過上衣之後問道:“你又怎麽了?”

金玉郎回過神來,好似受了驚一般,對著她打了結巴:“段、段人鳳,我是、是不是愛上你了?”

此言一出,瀟灑小姐和純潔先生互相瞪著對方,一起變成了啞巴。

段人鳳先回過了神。

金玉郎之前所說的一切,她聽著都是瘋話,唯有這磕磕絆絆的最後一句,震動了她。她本就堅信金玉郎不會對自己花言巧語,而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時,連他自己都驚到了難以置信,更足以證明他的真誠。在她之前,他沒愛過;在他之前,她也沒愛過,所以兩人如今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情,他們全都是疑疑惑惑,不能確定。

現在不能確定,那就慢慢來、細細看,憑著他們的兩顆心四只眼,不怕看不透它。

“你自己的事情,別問我。”她對金玉郎說:“你自己去想,想清楚了,再告訴我。”

金玉郎拉住了她的手:“那你得答應我一件事。”

“說。”

“如果我想清楚了,我真是愛上你了,那你就要和我結婚,你不能讓我白想一場。”

段人鳳凝視著他,就見他那兩只黑眼睛直瞪瞪的盯著自己,負氣似的惡狠狠。可她段人鳳是何等樣人,他能嚇得住她?她會害怕了他?

用力甩開他的手,她將上衣往肩上一搭:“結就結!”

金玉郎威脅似的指了指她的鼻尖:“說準了,要是敢反悔,金效坤就是你的下場!”

段人鳳並沒有感覺他說話毒辣——他的言行,有時候是會沒輕沒重一些,她當他是孩子脾氣,她不和他一般計較。

兩人談話到此結束,分頭穿衣洗漱,看著全是氣哼哼的,其實心裏全都完全沒有氣。不但沒有氣,甚至也沒有喜,有的只是惶惑。畢竟這二位裏頭,男的向來認為愛情就是電影裏男女主角的那一套把戲,而女的則是早決定了不要名分不要承諾,一路就這麽和男的混下去。及至梳妝完畢了,兩人在門口碰了面,金玉郎側身向她一遞臂膀:“喏。”

段人鳳問道:“幹什麽?”

“你挎著我。”

“那人家看了還以為是兩個男人在吊膀子。”

“那往後你別穿男裝了,你把頭發也留起來吧!”

“那是後話,現在你走不走?你不走就讓開,我要走。”

“你上哪兒去?”

“我去找我哥。”

“那我也走,我去找陸健兒,跟他一起回北京。”

“隨你的便。”

“你不跟我一起?”

“我有我的事要做,為什麽非要跟著你?”

金玉郎氣得提高了嗓門:“因為我們在談戀愛呀!”

“我能為了你從天津去北京,你若想見我,自然也可以隨時從北京回天津。”

此言一出,金玉郎深以為然:“也對。”

段人鳳瞪了他一眼,然後和他一前一後的出了門。兩人沒急著分手,先在樓下的西餐廳裏吃了頓午餐。段人鳳吃到中途,忽然問金玉郎道:“真人不露相,你這場仇,報得漂亮。”

金玉郎正在低頭喝湯,聽到這裏,就擡眼向她得意的一笑。

段人鳳又問:“你原來是不是一直在對著我和我哥裝傻?”

金玉郎咽下口中的熱湯,然後拿起餐巾輕輕一拭嘴唇:“我從來就沒傻過,我只是不屑於壞。”

放下餐巾,他將雙手摁在桌邊,向著段人鳳又一點頭:“我可以向你保證,在這個世界上,再也不會有像我這樣的人了。我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做壞事,這難道還不夠好嗎?”

段人鳳剛把一叉子鮮紅的半熟牛肉送到嘴邊,聽了這話,她放下叉子,卻是笑了一下:“你是想說,你是個好人?”

“我不好嗎?”

“可我怎麽會只因為你是個好人就愛你?我看起來有那麽一心向善嗎?”

“那你愛我什麽?”

段人鳳思索了片刻,末了答道:“愛你是個傻瓜廢物,讓我總是擔心著你,怕你沒了我,要受別人的欺負。”

然後她站了起來:“別問了,其實我也說不清楚。你糊塗,我也一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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